【玉穗】浮生梦一场(五)

(五)梦魇

  天际混沌初开,明月西沉,星辰稀疏高挂。深山之中,密林深处,万籁俱寂之中,有一星豆灯燃起。

  距离伽蓝山最近的小镇名叫清河镇,穗禾日常所需都是去那采办的。穗禾所处是伽蓝山腹地,便是抄近道,也需花上一两个时辰才到,因而不得不早起。

  穗禾小心翼翼的拿着烛台,生怕它被那微凉晨风给吹灭。她护着烛台,走到了外厅,角落里,君如玉蜷缩成一团,那本属于穗禾的老旧棉被跑到了另一头,他身边的魇兽也不知道跑去了何处,不见踪迹。

  跟个孩子似的。穗禾看着君如玉摇了摇头,将被子拉了过来为他盖上,初夏时节多少还是有些寒意的。

  穗禾刚为君如玉盖上,他突然伸手拉住了穗禾,口中喊着:“不要离开我。”那言语之中带着哭腔与不舍,月华与烛火交相辉映之下,君如玉的五官格外的精致、清泠,不似凡尘俗世人,宛如天上谪仙人。

  看着他月华般白皙的脸庞,穗禾鬼使神差的放下了烛台,伸出了手,轻轻抚上了君如玉的脸,她微凉的指腹轻轻划过如玉般无暇的脸,心中泛起一丝涟漪。感受到了身边的人,君如玉那不安的情绪渐渐安稳下来。

  睡梦中的君如玉也不知道正在面对什么,突然又是剧烈的挣扎,弓腰蜷缩得更紧,他下意识捂住心口,痛不欲生的模样,轻声喊了一句:“锦觅…”泪,自他的眼角滑落,滴落在他一侧的鬓发里,消失不见。

  这一声“锦觅”,让穗禾一个激灵,打了个寒颤。眼前人仍是旧模样,可她的手却不自觉的往下滑,虎口抵住了君如玉的下颌,恨意浸满了她的胸腔,只要她一用力,君如玉定然见不到明日的太阳。

  心骤然疼的厉害,她忙抽回了自己的手,拿起一旁的烛台,她逃也似的走出了屋子,离君如玉远远的。她靠在门口的柱子上,心莫名的疼,很疼很疼,如刀绞一般,似溺水之人,呼吸困难,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,泪莫名其妙的就落了下来。

  锦觅是何人?为何听见她的名字我会这般痛不欲生?为何我竟生出要杀君如玉的心?多年平静如水的心竟生出了恨意与妒火。锦觅对君如玉来说肯定很重要吧,不然怎么会睡梦之中还喊着她的名字。穗禾脸色惨白,靠着柱子,抬头看着天际慢慢落下的月亮。

  本是安然睡着的小昙,闻到一股浓烈的昙花香气,猛然惊醒,她立刻窜了出来,路过君如玉身边,眼见他就要苏醒,小昙从他身上纵身一跃,一道紫红光飞进君如玉的身体,他又睡了过去。

  月华之下,穗禾无力的靠在粗木柱子上,微风不知何时已经吹灭了她手中的烛台,借着月华依稀可见她的脸颊上挂着泪痕。那浓郁的香气来自穗禾,她想起来了?不可能,若她想起来了怎么可能留着君如玉的性命?小昙歪着小脑袋,左右不去想了,她跳到穗禾脚边,蹭了蹭穗禾。

  穗禾见了小昙,心中那莫名的苦闷转眼消散大半,她一把将小昙搂在了怀中,摸了摸她的小兔耳朵,小昙亦享受着眯着眼。魇兽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跑了回来,一脸怒气的瞪着穗禾,没等穗禾说什么,小昙又是高高跳起,对着魇兽就来了一下。

  其实小昙一直是想要杀了润玉的,若不是他,穗禾怎会有这般劫难。奈何,这润玉是天命之子,自有天道庇护,一般人根本伤不了他,小昙此时法力低微根本奈何不了他。

  魇兽一入夜最爱去噬人梦境,他那时正在享受梦境,突然就感受道一股杀机对着润玉,那杀机除了穗禾,不会有别人了,他一回来自然对穗禾恶脸相向。没成想,又被这破兔子给打了,堂堂神兽,居然被只兔子欺负得无力还手,想想真是没面子。魇兽低着头,默不作声的回到润玉身边,他要守着润玉,可不能让那个坏女人伤害润玉。

  待月华全然消失,朝云飘起,穗禾已然准备好了香喷喷的早膳。君如玉一睁眼就看见穗禾端着饭菜进里屋,他有些不好意思,快速起身收拾好。隐隐约约的记忆之中,他似乎从未睡到这个时辰起,做了些奇奇怪怪的梦,醒来却全然没有印象了。

  因着今日要赶集,穗禾打扮的要比昨天精致几分,让人眼前一亮。那老旧花白的素色衣裙换成了一件洁白如羽的琉绸衣裳,没有什么华丽的刺绣纹样,只用草木染料在裙摆衣摆处染了些红色雀尾图案,简约又大方,头发依旧只用发帛束着,不施粉黛,未描朱翠。昨日的她就像那未开的昙花,知她美,却敛着,让人看不清;今日的她那就是全然盛开的待宵孔雀,美得不可方物。

  这是穗禾最好的一件衣裳了,只有赶集的时候她才舍得拿出来穿。便是这最好的衣裳,和君如玉身上的白色暗纹浅绣锦袍相比,怕是连个袖子都换不了。

  穗禾的内心有些复杂,对昨日生出杀君如玉之心深有愧疚,可对他梦里喊着“锦觅”耿耿于怀,她闷闷的戳着眼前的粥,也不搭理君如玉,他梦里喊谁是谁是他的自由,可为何自己有些不开心呢?大概这个名字让人太过压抑了,只要一想起,穗禾心里就堵得慌。

  就这样默默无言,用完了早膳,穗禾顺手从屋檐下解下一溜干货放在背篓里,不一会就满满一篓子了,沉甸甸的,穗禾正要背起篓子,君如玉眼疾手快,一把拿过篓子背在自己背上。他看着瘦瘦弱弱,力气却也不小,那篓子他一下子就拿了起来,丝毫没有费力的样子,那老旧的竹篓子,在君如玉洁白似雪的衣裳上压出了痕迹。

  既然有人愿意当苦力,穗禾乐得清闲,拍了拍小昙的小脑袋,告诉她自己要去镇上了,而后就走在了前头。一路上,君如玉与她说话,她也是爱搭不理的。君如玉也不是很明白,穗禾怎么突然就生气了。

  约摸走了近一个半时辰,他们终于到了清河镇。穗禾习惯了,便是赶路这么久也不觉得累,君如玉背着那么重的东西,却依旧面不改色,甚至都不见汗滴的。穗禾领着君如玉去了一家酒楼,将那篓子里的东西悉数交于了那酒楼的小厮,换了不少银两。

  他们采买了一些日常所需,最后便是君如玉要的四套衣裳了。穗禾数了数荷包里头的银两,也差不多,能买个四套普通款式的衣裳。

 朱红的大匾额上头飘逸俊秀的镌刻着“绫罗斋”三个大字,一进门,便见着各色的衣裳成套的挂在上头,都是些粗布麻衣短褐衣裳。掌柜得一见着他们进门,就凑到君如玉跟前,热络的同他介绍着店里的特色,将他引进里堂。

  穗禾的心在滴血,她荷包里的这些个银两也就够里堂最便宜的一套。她是不想进去的,奈何君如玉一把拽住了她:“进去看看吧。”而后君如玉凑到她跟前轻声说道:“我知道银两不多,可是试试又不花钱,你看看那里头衣服多漂亮。”

  确实漂亮。穗禾用瞥见那里头都是上好的绫罗织锦衣裳,什么云祥纹、孔雀纹、暗八仙、吉祥如意纹…那纹饰花样绣工,都是上乘的。

  可那些,与此刻君如玉身上的这一身比起来却逊色好些。雪白纹锦里衣,米白色衣缘上头用同色绣线绣着祥云朵朵,大氅是同色的白,没有半分绣花颜色,可那织锦纹路却是从未见过的,衣裳的接袖处都看不见痕迹,天衣无缝,大概说的就是这样吧。他头上束发的玉簪已不见踪迹,此刻他那万千青丝只用一根普普通通的发帛束着。这样一位气质如兰,衣着华贵的公子,掌柜自然会领他进最好的地方。

  “绫罗斋”的里堂穗禾从未来过,那满满当当的华贵衣裳,是她说不出来的颜色绣样,实在是太美了。尤其是堂中挂着的那一套殷红色流仙纱裙,没有繁复的纹样,只腰间绣了几朵盛开的昙花,再无其他。

  “掌柜的,给我拿那件。”君如玉指了指那件殷红纱裙。穗禾愣了愣,而后想到了君如玉的话,试试又不会怎么样。

  “公子好眼光,这可是我在绫罗斋的镇店之宝。”掌柜的一面说着,一面将那衣服拿了下来,“这位姑娘肌肤白皙欺霜赛雪,穿上这件肯定更漂亮。”

  穗禾也不客气,接过了衣裳,去了里屋。她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衣裳,说不出的柔软舒适,一层又一层,却丝毫不感觉炎热,她忍不住轻轻转了好几圈,过足了瘾,这才走了出去。

  君如玉就知道穗禾很适合红色,她一掀帘子出来,边上挑选衣裳的富家小姐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,那当真是颠倒众生,清颜浅笑,更是绝色。

  掌柜的盯着穗禾瞧了好一会,而后笑嘻嘻的说道:“公子,您看我说的不错吧,您未婚妻这一身很好看。”

  红裙轻纱,娟娟侵鬓妆痕浅,双颦相媚弯如翦,一瞬百般宜,无论笑与啼。

  确实好看。“嗯?”听到掌柜的声音君如玉这才回过神来,正要开口问,穗禾反是气呼呼的道:“我不是他未婚妻,这衣服不好看,我不要了。”说罢立刻就走进里堂将衣服换了回来,拉着君如玉就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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